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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7-10 00:32:5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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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件很巧的事情。笑宁的事过去一年多后,我顺河而上,一直走到城郊,原来爷爷家所在的地方,正在愣神发呆的时候,一个看起来挺高的人从远处跑过来,一边跑一边喊我的名字。笑宇。我回过神来,看向那个人的方向,一开始并没认出来是谁。他又叫了我两声,我才好像想起来什么,等他跑到面前的时候,我试探着问,你是骁宇哥吗。
确实是骁宇哥。虽然我当时年纪小,相貌不会大变化,但和骁宇哥就认识一个月,他隔这么大老远能认出我来,也是挺不容易。听我问他,他似乎挺高兴我还记得他,不过嘴上抱怨道,怎么问得这么不确定。我也没回答,直接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。他才告诉我,他是和同学来这里烧烤的。我当时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,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。你竟然会来烧烤,我说,我以前拉你上街逛荡你都不肯。骁宇哥被我说得有些尴尬,说,你嘴刁,我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宅的,偶尔外出走走我还是会的。就这样扯了几句有的没的,然后他就把我拉到他们烧烤的地方去,和他们一起玩。这是我弟弟,骁宇哥和他的同学这样介绍说,虽然说了也没几个人信。
那天玩的很是开心。毕竟几个中学生,会玩也敢玩。骁宇哥在我印象中也破天荒的能玩儿。到了下午一两点的时候,他们才收拾起来准备回去,这个时候骁宇哥好像才想起来了什么,问我,你家里知道你在哪里不?都这个时候了,说这个也没用,我答,不过我爸妈一般要等晚上才回家,他们店里生意最近挺忙的。骁宇哥这才放下心,说要送我回去。我推掉了,但在回家的半路却又碰到了骁宇哥。看来是不送你一程不行啊,再碰见的时候骁宇哥就这么说,我也就不再推辞。走到半路,我突然想起一件事,就问骁宇哥,你能自己买游乐园的票不?骁宇哥有些迷惑,点头说可以。那你能带我去一次不?我想坐过山车。说完我想了想,又补上一句,钱我以后会还你的。
如果是别的大哥哥大姐姐,不管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出于钱的问题,这个时候应该都会拒绝我。但是骁宇哥或许因为孩子心性,没想太多,犹豫了那么一下就答应了我。现在想想,他也是冒了挺大的风险。售票员当时其实也有些犹豫,骁宇哥就撒了个谎说爸妈有点事之后会来。进了游乐场之后我就直奔过山车的队伍过去,骁宇哥也就跟过来。下午三点一直坐到晚上七点多,时间全都耗在了过山车上。骁宇哥全程一直陪着,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耐力和体力。
有的人可能会以为笑宁的事情之后我不再敢坐过山车。但其实我每一天都想再坐一次。那无法抬起头来的三十秒,在无限的回忆后面被拉长为三十分钟,当人随车一起飞速旋转的时候,世界到底在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,我永远想知道。但那天坐了那样长时间的过山车,我却总也没能抬起头来。过环的时候,我看见了自己的双褪,也始终只能看见自己的双褪。最后的最后,我才明白自己的努力毫无用处。
从游乐园出来的时候我哭了,骁宇哥不知道我在哭什么,也没有问,只是默默地看着我,把我送回家。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人,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过来拍别人的背,但熟悉他的人知道,他的心里并非漠不关心。从游乐园到我家楼下花了三十分钟,三十分钟我一直低头哭泣。或许这也是笑宁走了之后我第一次为了他的事而哭出来,而所有这一切只有骁宇哥一个人看到。他把我送到之后,和我说了声再见,就转身走了。那时我抬起头来,止住了泪,看着他消失在街尾,然后看着十层自己家黑漆漆的窗户。那天我一个人在楼下低着头坐了很久,等到听到爸妈的声音从小区深处传来才匆匆跑上楼去,没有乘电梯,直接走楼梯。
我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在过山车的那三十秒里抬起头,而即使耗尽我人生中剩下的所有那些个三十分钟,或许我也不能做到这一点。就像我无法忘记笑宁,无法摆脱那些和记忆纠缠在一起错综复杂的那些习惯。我曾经幻想着在三十分钟里抬起自己的头,希望这一个微小的举动能改变我所经历的一切、我所看到的世界,但最后,我知道,那都不可能。
我在自己的额头上画了一个黑色的大叉叉,航航的红脸仿佛就在我的眼前,爷爷锯木头的声音也似乎那样清晰可闻,而骁宇哥送我的几个玩偶就在我的头顶上注视着我。雨滴开始从屋顶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,蜘蛛在床头的瓶子里拼命挣扎。当远处的轰隆声响起,我把它幻想成为一列过山车。客厅的落地窗开始哒哒地响起来,因为防盗窗挡得住贼,但挡不住鸟儿。恍惚中爬山虎爬上了我的床,交错编织为被子,包裹起我。这一刻我已经安然入眠,梦境之中,万籁俱寂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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